1.
《最后的女铁匠》拍摄手记
陈根旺,一个“很爷们儿”的名字,却属于一位个子不高的劳动妇女。
第一次知道她,是在厦门媒体的一则报道上,女铁匠这个具有矛盾意味的身份,立即吸引了我。
但走近她的生活我才发现,真正吸引我的,不是铁花飞溅,而是她坚硬的背脊,一副属于闽南劳动妇女身板。
2.
陈根旺,57岁,泉州安溪长坑乡人。17年前,因为儿子要来厦门打工,她和丈夫王庆祝来到厦门。据陈根旺回忆,那时厦门岛内尚有30余家铁匠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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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年来,她在厦门搬了6次家,多是因为店面拆迁。如今,位于厦门中医院江头分院边的这3间月租1200元的铁皮房,是她一家四口住了4年的家,也是她工作的地方。左边是铁匠铺,中间是厨房,右边是商品陈列室兼4个人的卧室。由于搬家会丢失老客户,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人能帮他找一家稳定点的店铺。
4.
王庆祝,与陈根旺同岁,23岁那年,他们成家。他是她一辈子的徒弟,她是他一辈子的师傅,因为学艺30多年,他的手艺依然差妻子很远。王庆祝喜欢拍正面照,每次镜头对准他,他便正襟危坐,他觉得“这才叫照相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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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出生在一个闽南农家,家里有8位兄弟姐妹,陈根旺行二。爸爸、爷爷、爷爷的爷爷都是铁匠。在她的记忆里,爸爸是个打铁高手,“有一次省里组织铁匠考试,因为打出的铁件外观漂亮,分量均等,得了全省第二”。
6.
弟弟4岁那年,充当爸爸副手的妈妈身染重病。为了筹钱,懂事的姐姐把自己嫁出去,换来了几百元。可这钱终究没能留住妈妈。缺了抡大锤的人,父亲无法开工,急需人顶缺。可兄弟姐妹们嫌辛苦,宁愿种地,也不愿打铁。很自然地,从小爱在作坊里打下手的陈根旺变成了爸爸的女徒弟。从此,她也成了县里唯一的女铁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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淬火,打铁流程里的一个技术关键,太急,铁件会断,火候不够,铁质又太软。跟妻子学了30多年,王庆祝至今无法掌握。14岁那年,陈根旺从观察火焰开始学,很快告别了17斤的大锤,操起了小锤,负责控制铁件的精准形状,这是铁匠铺技术含量最高的岗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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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岁那年,吃米汤煮菜皮长大的陈根旺十分瘦小,够不着爸爸的铁毡,更使不上劲抡锤,爸爸特意给他打了一只木箱用来垫脚。看见女儿进步,爸爸打了套工具送给她。8个兄弟姐妹中,除了二弟还在老家打出口的铁艺花篮,其他人或种茶、或做生意,都比她富裕。“钱,只要够用就好,现在的生活比起我小时候,好太多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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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陈根旺和她外孙女的脚。曾经,这双伤痕累累的脚也是这般稚嫩,可40年里,这双脚经受了无数飞溅火星的烧灼。常年的劳作,也让她的关节和腰留下了岁月的隐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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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她的产品展示架上,外孙女的一双童鞋格外醒目。曾经,作为女孩的陈根旺,或许也希望母亲帮她做一双漂亮的花鞋。失去母爱的她,整日与冰冷的铁器和炙热的炉火为伍,渐渐地,她隐匿了女孩对美的追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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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年前,陈根旺的主要产品是农具。今天,工地用的扎钩、鞭头等工具取代了农具。一位来自工地的客户说,这些工具用一段时间就会折损,没有铁匠,还真不知道怎么办。以陈根旺的专业眼光看来,现在工厂里生产的那些种花的锄头镰刀,都不耐用,因为它们不讲究淬火,质地很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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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陈根旺打的修脚刀,是她认为的主打产品,她的一再要求我拍下它们。虽然外观不如商场里卖的修脚刀漂亮,但陈根旺说,“我打的刀,耐用是第一位的,只有像我这样好的淬火,刀刃才坚硬”。陈根旺不愿透露售价,但从媒体以往报道可知,她的产品价钱都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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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女铁匠稀少,陈根旺吸引了厦门各大媒体,照相机、摄像机、录音笔对她而言都不陌生。看过媒体的报道,她自己也意识到“女铁匠”的特殊意义,在名片上印上了“厦门唯一女铁匠”的头衔。不过,据说岛外还有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铁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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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着外孙女劳作,陈根旺的双肩,是闽南女性勤劳美德的具象。夏天,面前炉火烤,背后太阳晒,50多度的高温,曾让她中暑。但喝了几口藿香正气水后,她坚持自己打完铁件,才瘫软下来。质量、耐用,这两个词,她说得最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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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根旺夫妇的儿子自己做小生意,女儿在服装厂打工。由于工作忙,他们让父母照看孩子。每天早晨6点多,夫妇俩就要起床准备一家四口的早饭。活太多的时候,陈根旺就把外孙女放在这个大筐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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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妇俩的朋友经常来店里坐坐,打铁间隙,听见朋友开玩笑,他们也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。没有玫瑰花,没有婚纱,30多年来只有铁锤叮当响,这对师徒夫妻平静地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里过着并不宽裕的生活,但这样的真心的笑容,却使多少高收入的夫妻羡慕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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暂别打铁炉,陈根旺一刻不停地背着外孙女来到灶台前做午饭,“这是从一堆火换到另一堆火”。与她的忙碌相比,右边的王庆祝正翘着二郎腿边看电视边等饭吃。有人开玩笑说,这是闽南夫妻的真实写照。但他们却演绎得这般默契,这般相安无事。想到年轻夫妻为了谁洗碗的问题大吵大闹,他们的恬淡,更弥足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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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他们一家四口的午餐,梅干菜笋片烧肉,主食是闽南人爱吃的稀饭。陈根旺对这样的伙食很满足,因为她会时常想起小时候吃的米汤煮菜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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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这位57岁妇女的手,也是一只铁匠的手,但这本该是一只男人的手。这些年,这双手带大了一代人,又在抚育另一代人;这些年,不知有多少坚固耐用的铁器从这只手里诞生。烟尘和火星,早已将女人白嫩的手洗礼得孔武粗糙,但谁又能否认它的美丽。
20.
陈根旺说,“等我哪天打不动,就不打了”。但令她遗憾的是,祖辈传下来的手艺,也要随着她的退休而失传。她的儿子曾跟她学过一段时间,悟性也不错,但微薄的利润和吃不尽的苦,让他最终放弃而选择经商。她说,“有熟人介绍好品性的年轻人愿学,我就教。”
《最后的女铁匠》拍摄手记
陈根旺,一个“很爷们儿”的名字,却属于一位个子不高的劳动妇女。
第一次知道她,是在厦门媒体的一则报道上,女铁匠这个具有矛盾意味的身份,立即吸引了我。
但走近她的生活我才发现,真正吸引我的,不是铁花飞溅,而是她坚硬的背脊,一副属于闽南劳动妇女身板。
她是一位铁匠。
母亲的早逝和家庭的贫困,让她抡起了本该男人抡起的锤子,做起了似乎该与女性绝缘的辛苦行当。
她的婚姻,也和打铁有关,因为丈夫是她的第一个徒弟。
她对产品质量的苛刻源于对祖传手艺的敬畏,即便中暑她也要亲自上阵。
她脚上的点点伤疤,是职业给予她的烙印,也让我们读懂,敬业需要的不仅是技术,还要有安贫乐道的心境。
她又是一位母亲。
靠着一门手艺,她养活了一儿一女。
她的背脊,曾是儿女们的游乐场,现在,儿女们的儿女又在她的背脊上长大。
从乌烟瘴气的作坊里出来,她分秒必争地走进厨房,为的是及时做出午饭,别让孙子上课迟到。
在一家人吃饱小憩时,刚喂完外孙女的她,才劳累地端起自己的饭碗。
她还是一位妻子。
家里的家务,家外的业务,她一人挑在肩上,很自然地让丈夫享有闲暇。
无怨无悔的付出,换来劳动间隙的一抹最真心的笑容,是令多少夫妻羡慕的平淡如水。
没有玫瑰、没有婚纱,飞溅的火星和铁锤的叮当声守护者他们的爱情。
在这个看似人心浮躁的都市,她想为家添置的,仅仅是一间稳定的店铺。
这是一名普通的劳动女人,是千万勤劳的劳动女性的一员,
也许,你也能从你的妈妈、奶奶、外婆的身上,找到这份感动。
最后,她吸引你的,也绝不仅是“女铁匠”的标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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